前天去聽了許哲珮 Peggy Hsu的《Dear Xmas 2018音樂會》。表演中場時間,有一個Book I Love的交換禮物活動,觀眾們帶了想要和他人交換的書,作為年末祝福的禮物。
趕去聽表演前很匆忙,來不及在準備的禮物裡留下隻字片語。活動結束後,忍不住有一秒好奇:不知道抽到我送的書的人是誰?他會喜歡嗎?希望他和我一樣,享受閱讀這本書的時光,因為美好的故事而感動。
我參加過兩次書本交換禮物的Party,雖然好書極多,總有很多選擇,但兩次我都挑選了同一本。那本書,是澳洲小說家Markus Zusak在2005年出版的反戰作品《偷書賊》(The Book Thief)。
《偷書賊》的寫作視角很特殊,甚至有點幽默,可以將它視為死神側寫人類行為的田調報告。而被死神暱稱為「偷書賊」的九歲小女孩,Liesel Meminger,則是死神傾心研究的對象。在她的一生中,不只一次與死神擦身而不自知。
Liesel住在天堂街。名為天堂,卻是慕尼黑近郊一個特別貧困凋敝的區域。因戰爭失去家人的Liesel被送來此處,善良的Hubermann夫婦收養了她,由衷將她視為家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。
二戰期間,處處風聲鶴唳,在保守的德國人社區裡,Liesel和她看似平凡、不起眼的家人們,共同固守著一個絕不能被發現的天大秘密:Hubermann家陰暗潮濕的地下室裡,住著一個逃亡中的猶太人(Max Vandenburg)。
為了將地面上的一切,氣象報導、鄰居街廓發生的笑話,帶回家中地下室與好友Max分享,Liesel學會了識字和說故事。透過Liesel的描述,Max在不見天日的處境中,看見了雲的形狀、落葉的顏色,甚至觸碰到了雪的溫度。
「他們呼吸著,德國人與猶太人的肺。」
為了回應Liesel的溫暖,Max開始嘗試在舊書的書頁上,塗上油漆,畫上新的圖畫。長期被噤聲的孤獨靈魂,顫抖著說出了自己的故事。而那本被「重新改寫」的書籍,是希特勒的《我的奮鬥》。
每回讀到這裡,我總有許多感觸。我問我自己,為什麼要說故事?還有多少故事想說?為誰而說?以及是否每一次,都能像第一次,描述同一片天空,彷彿黑暗中初見。
《偷書賊》裡的精彩片段還有很多,但最撼動我的篇章,始終是慕尼黑遭受空襲的段落。沒有人知道炸彈將在何處引爆,集體躲藏在防空洞裡的無助人們,除了恐懼地直發抖,沒有其他辦法。
在這個時候,Liesel做了一件事,人們的哭泣,抱怨的回音,竟因此瞬間安靜。
——只能藉由偷書識字,連一本掘墓工人手冊也讀得津津有味的Liesel,開始為大家朗讀故事。
這是一個不可思議的時刻,人們在聆聽故事的專注裡,忘記了對於戰爭的恐懼。即便空襲警報解除,沒有人離開防空洞,因為他們渴望聽完故事的結局。
與此同時,Liesel家的地下室,那位長年藏匿自己的猶太人,獲得了一個離開黑暗的機會。在所有人都遁入地底,害怕炸彈從天而降的夜晚,他無法抵擋內心的召喚,走上地面,一窺日常的街頭,與闊別已久的天空。
「星光刺痛了我的眼睛」,Max悲痛地說。
我經常想起這個段落,尤其在我失去力量的時候。我會重新相信創作的必要,相信故事必須存在的理由,以及曾有一個人,無畏外在攻擊對生命的威脅,鋌而走險,也要看上一眼天空的自由。
矛盾而複雜,同時彰顯著偉大的人性尊貴與殘酷的暴力,這就是連看盡世事的死神,也無法了解的人類。
「人類,在我的心頭縈繞不去。」死神的結案報告,最後一句,是這麼樣寫著的。
《偷書賊》裡,還有一個段落,描寫下雪的聖誕節。那是1942年的聖誕夜,Liesel沒有禮物送給她的摯友,捧了滿手雪,和Max在地下室一起打了一場雪仗,堆了一個雪人。也正是這場雪,讓Max感染了無法復原的風寒,告別了人世。
「我常常希望這一切結束,Liesel。但是,妳卻莫名做出像是手捧著雪人走到地下室的事情。」
這是Max送給Liesel的聖誕祝賀,現在我也想送給你們。
**
文章寫著的途中,想起了Peggy的歌「德國下雪了」。雪、慕尼黑、聖誕節。雖沒有直接關聯,但搭配著今晚的故事聆聽,似乎剛剛好。
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65UOS163Ouk